[回到版面]
回應模式
名 稱
內 文
附加圖檔[] []
  • 可附加圖檔類型:GIF, JPG, JPEG, PNG, WEBM,瀏覽器才能正常附加圖檔
  • 附加圖檔最大上傳資料量為 5120 KB。
  • 當檔案超過寬 125 像素、高 125 像素時會自動縮小尺寸顯示
  • 投稿時請點擊畫像認證後,再按下 [送出] 按鈕提交。
  • 鬧板、攻擊性發言、煽動性發言請無視(回應者也無視),並使用del或在貓管理部向管理員回報。
  • 新介面尚處於測試階段,如果有任何問題可以向管理員或於程設交流版反映。

檔名:1531881089694.jpg-(62 KB, 540x405)
62 KB
在世界的中心呼喚愛的野獸無名18/07/18(三)10:31:29 ID:pxkNqXwoNo.186470del
作者:哈蘭・埃里森
翻譯:鄒運旗

威廉・斯特羅格住在巴爾的摩市盧克斯頓區,每個月都會有一位蟲害防治員來這裡,在他家屋外噴灑藥劑。有一天,斯特羅格和防治員聊了會兒天,然後從他的車上偷了一罐馬拉息昂——那是一種劇毒殺蟲劑。又一個清晨,斯特羅格早早便起了床。他跟著街區的送奶工,挨家挨戶地把一大勺殺蟲劑摻進別人家後門口的奶瓶裡。我們的比爾(威廉的昵稱)跑了七十多戶人家,忙活了整整六個小時,讓兩百口人——包括男女老幼——在痛苦的抽搐中死去。

威廉・斯特羅格有一位阿姨住在布法羅,她得了淋巴癌,生命垂危。斯特羅格一得到消息,便收拾了三件行李,急匆匆地趕到友誼機場,將他老娘送上了東方航空公司的噴氣式客機。一同送上飛機的,還有一個製造簡單但效率極高的定時炸彈——用一隻韋斯特克羅斯牌旅行鬧鐘和四卷黃色炸薬組裝而成——就藏在那只三套小提箱裡。在賓夕法尼亞州首府哈里斯堡上空,飛機爆炸了,包括比爾老娘在內的九十三人無一倖免。熊熊燃燒的飛機殘骸如火流星般墜入了一個公共游泳池,於是,遇難者名單上又添了八條冤魂。

十一月的一個星期天,威廉・斯特羅格信步走到三十三號大街的貝比・魯斯廣場,擠進可容納54000名球迷的紀念體育場,觀看巴爾的摩小馬隊迎戰綠灣包裝工隊的比賽。他穿著厚實的灰色法蘭絨運動長褲、海藍色的高領毛衣、手工編織的愛爾蘭羊絨套衫,外面還裹了一件風衣。第四節比賽還剩下三分鐘十三秒的時候,巴爾的摩隊以16:17緊咬比分,並在綠灣隊的十八碼線外發動了進攻。比爾擠開人群,沿著過道爬到中層座位上方的出口處,掀開風衣,摸出了一把M3衝鋒槍——這是他從維吉尼亞州亞歷山大市一位軍火販子手上郵購來的,只花了49.95美元。這時,全場其他53999名球迷全都起身跺腳歡呼起來——這讓他的火力有了更好的目標——球傳到了四分衛的手上,他晃過了對方的防守隊員,馬上就要將球射進門柱了。比爾・斯特羅格對著下方人群的後背一通掃射。他一共槍殺了四十四人,直到憤怒的人群將他按倒在地。

在隸屬於禦夫星座的一個橢圓星系裡,有一顆被稱之為弗拉馬里翁-θ(注:弗拉馬里翁,法國天文學家)的四等星,當第一遠征軍踏上它的第二顆行星時,竟然發現了一尊高達三十七英尺的人像。人像由一種未知的藍白相間的特殊物質塑成——不太像是石頭,大概是某種金屬。從外形上看,那是個成年男子,赤著腳,披著古羅馬式的寬鬆外袍,頭戴一頂緊貼頭皮的小帽,左手拿著一套由圓環和球體構成的裝置——這件裝置的材質完全是另一種物質了。人像的面龐清晰可辨,高高的顴骨,深陷的眼窩,極具異鄉人特徵的小嘴唇,寬鼻子,大鼻孔。這尊不知出自何人之手的人像如君臨天般面朝著一片風化剝蝕、千瘡百孔的巨大建築群。在它的頭頂上,高懸著一輪華光璀璨的黃色圓月,點綴著黃昏的天空。日頭低垂,漸漸隱沒。和在遙遠得不知隔了多少個時空的地球上,那照耀著大地的蒼白的太陽相比,這顆恒星的顏色就顯得十分怪異了。遠征軍的隊員們仰望著人像,對它臉上呈現出的奇異表情指指點點。在他們當中,沒有一個人聽說過威廉・斯特羅格這個名字,所以更沒有人知道,巨型人像臉上的表情和斯特羅格聽到宣判時的表情一模一樣。當時,在終審法庭上,法官宣判比爾・斯特羅格將被推進毒氣室處以死刑。比爾大喊起來:“我愛這世界上的所有人!真的!上帝啊,救救我,我愛你,我也愛所有人!”

克洛斯旺是時空交匯的中心聖地。穿過被稱之為“時間”的思維裂隙,跨越被稱之為“空間”的反射映射;它既在彼時,也在此刻;既在這裡,亦在他方。想要來這裡,便要拋棄現有的一切觀念,可能需要簡單的變形,加上一點點運氣,可能要偏離正常軌道四十多步,然後等一會兒,再等一會兒。這裡是終極的中心聖地,是萬物之源。在這裡,簡單化作複雜,烏有生出無限,勻稱、和諧、平等的奧秘與井井有條的秩序交映生輝。無論是起初、如今,還是永遠,這裡都是一切的源頭,一切的中心,克洛斯旺。

或者:跨越未來一億個秒差距以外。另外:進行視差翹曲穿越過無數個平行宇宙。最後:由超越人類思維的頭腦觸發無限次躍遷。即可抵達:中心聖地克洛斯旺。(吐槽:上面的意思就是不可能抵達,那些名詞看不懂的就無視吧)
無名18/07/18(三)10:32:49 ID:7WR8pVcYNo.186471del
在紫色界,一個危險的瘋子潛伏在深水區裡,絳紅色的水流遮蓋了他的身軀。這是一條龍,身體蜷曲成一個球,結實的尾巴壓在身下;細密的骨盾鱗直直地立著,順著弓形的後背一路延伸直到尾巴末端,尾巴尖向上翹起;指爪尖利,短小的前肢交疊在厚實的胸前。他有七顆頭,酷似遠古神話中的地獄看門犬克爾帕洛斯。每一顆頭顱都機警地望向四周。他很餓,也很瘋狂。

突然,他看到一道嫩黃色的光束進入了紫色界。光束飛舞,軌跡毫無規律地劃動著離他越來越近。他知道,他不能逃跑,哪怕稍微挪動一下都會暴露目標,讓那道幽魂般的光束立即發現他。瘋子的心裡充滿了恐懼。因為天真、猶豫,和其他九種情緒引發的困惑,那道幽魂之光已經追蹤了他好久了。他強迫自己冷靜,在他的氣息中去除了這些情緒。但在紫色界,只有他一個生命。不知什麼時候,為了清除殘留於此的情感波動,這裡已經被關閉了。在那幾場大屠殺之後,若不是因為他的情緒還那麼混亂,若不是因為他始終沉溺在困惑的思緒當中,他也絕不會讓自己陷在這裡。

但他已經在這裡了,無處可藏,無處可躲。幽魂之光會有條不紊地把這裡翻個底朝天,知道將他揪出來。然後,還會清除所有情緒波動留下的痕跡。

瘋子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在紫色界被關閉的時候,他也關閉了自己的七顆大腦。他封閉了思維,熄滅了情感,切斷了向大腦回饋能量的神經回路。就像一台龐大的機械設備,從巔峰的工作狀態漸漸熄火。他的思維變得鬆弛,漸漸枯萎,暗淡無光,然後,完全融入了這個空無一物的世界,七顆腦袋都睡著了。

從精神層面上說,這條龍已經不存在了,幽魂之光與他擦身而過,而在它的“雷達”上,沒有發現任何思維流動的痕跡。可惜,尋找這個瘋子的傢伙們卻不是瘋子,他們神智健全、心思縝密,早就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在幽魂之光的後面還緊跟著熱源跟蹤光束、集合體表示感測器,諸如此類能在一個封閉世界裡發現外來者蹤跡的跟蹤設備。

他們找到了瘋子。儘管他將自己已完全關閉,就如一顆已經冷卻了的太陽,但他們還是發現了他,帶走了他。而他對此一無所知。他很安靜,那七顆頭顱化作了他自己的牢籠。

終於,他的頭腦再一次活動起來。每次完全關閉後再復蘇過來時,他都會有一種迷失般的困惑感。這困惑幹尚未消退,他發現自己身處紅色第三能級界,被牢牢鎖在“清汙”病房中動彈不得。於是,他扯開七個喉嚨嚎叫起來。

不過,他們已經在他的嗓子裡插入了隔音板,嚎叫聲被生生堵了回去。他還沒有緩過神,嘶喊之下卻發不出聲,讓他更加驚恐。

他被嵌在一塊琥珀般的東西裡,嚴絲合縫,到沒有什麼不適感。聽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時代裡,在另一個世界,另一個社會統一體,類似的東西是一張配有束縛帶的簡陋病床。但現在這條龍可是被銬在聖地克洛斯旺的紅色界。他的“病床”處於失重狀態,輕巧地漂浮著,給人一種懶洋洋的感覺,營養液連同鎮靜劑和染色劑一起,透過堅韌的獸皮直接輸進他的身體。他正在等待著被“清汙”。

林納飄進了病房,身後跟著薩夫。薩夫是“清汙”療法的發明者,他正千方百計要爬到公共監察官的位置上去,而他最有力的對手正是林納。他們向下方飄去,那裡浮著一排被嵌入琥珀體的病人——有蟾蜍、外觀緊湊的水晶立方體、生有外骨骼的異形、長著偽足的變形蟲,還有那條七頭龍。其他怪物在瘋子前方偏上一點兒的位置一字排開,只要稍微抬起頭他就能看到他們。他有七對眼睛,可以看到七重畫面。只是,他還沒法出聲。

“如果我還需要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這就是最好的例子。”林納朝瘋子那邊點頭示意了一下,說道。

薩夫將一根分析探針插進琥珀體,拔出來後草草看了一眼顯示病人精神狀態的資料,“如果你想發佈警告,”他靜靜地說,“這的確是最好的例子。”

“科學要為大眾服務。”林納說。

“我也只能這麼想,真可恨。”薩夫回答得很快。他的語氣不露聲色,但在用詞裡暗藏著一種侵略性。

“我會看到這一天的,薩夫。相信我吧,我會促使協調委員會通過決議。”
無名18/07/18(三)10:33:39 ID:7WR8pVcYNo.186472del
“林納,我們認識彼此多久了?”

“自從你第三次‘涅盤’。那是,我是第二次”

“差不多。這麼久了,我有沒有對你撒過謊?有沒有讓你做過讓自己受傷害的事?”

“在我的記憶裡,沒有。”

“那這一次,你為什麼不聽我的?”

“因為我覺得你錯了。薩夫,我不是盲從的人,也不想借這個機會為政治立場造勢。但我確實覺得,這是我們最佳的機會了。”

“但對別的生命、別的世界來說卻是一場災難。一直以來,只有上帝知道這災難涉及的平行世界有多少。為了清除你我小世界裡的‘污垢’,代價卻是其他時間段裡眾多世界的毀滅。”

林納無所謂地攤開雙手,“至少我們可以存活。”

薩夫緩緩搖了搖頭,他的臉上刻滿了疲倦,“這一次,希望還是由我來為他‘清汙’。”

“除了你,還能有誰?”

薩夫聳聳肩,“我可以清除一切污穢,但這麼做也許並不值得。”

琥珀體的顏色改變了,他的內部發出藍色的亮光。“病人已經準備好了。”薩夫說,“林納,再求你一次,就算是做做好事吧。求你了。拖到下一次會期吧,協調委員會沒有必要現在就這麼做。讓我做些更深入的實驗,讓我看看這些流毒能傳播多遠,造成的損害能有多大,讓我多準備一些報告。”

林納沒有被打動,他決絕地搖了搖頭,“我可以參觀你的‘清汙’過程嗎?”

薩夫長歎了一口氣,他知道,已經沒有任何迴旋餘地了,“可以,請隨意。”

琥珀體載著無聲的病人上升,升到與二人等高的位置,然後平穩地從二人中間滑過。他們跟了上去。看著包裹在琥珀體中的七頭龍,薩夫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

琥珀體在空中慢慢消失了,兩人的身影也漸漸消失不見。然後,他們重新現身在“清汙”池內,琥珀體同時無聲無息地出現了。那一層琥珀狀的物質逐漸融化,七頭龍慢慢顯現。

瘋子絕望地掙扎起來,想要展開身體,但七顆腦袋只能無力地抽搐著。鎮定劑已經壓制不住他內心的瘋狂了,狂亂、暴怒,還有極度的憤恨充斥了他的頭腦。但他的身體還是動彈不得。能夠保持住龍的形體,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薩夫扭動了一下左手上的腕帶,帶子內部立刻迸出了暗金色的光芒。房間裡響起了一陣嘶嘶聲,就像是打開了真空吸塵器。“清汙”池內籠罩了一片銀光,但卻看不到光源,仿佛是空氣本身在發光。銀光照射到那條龍身上,他的七張血盆大口同時咧開了,森森利齒暴突而出。不一會兒,他那些雙層眼瞼的眼睛都閉上了。

他腦中的劇痛超出了想像。好像先是被人狠狠擰了一把,然後是幾百萬張小嘴在啃噬。他感覺腦子仿佛被人活活揪下、用力擠壓、狠狠踩踏,又被嗶嗶地沖洗。

薩夫和林納移開了視線,不再看這條龍抽搐的身體。“清汙”池佔據了大半個房間,池底漸漸起了一層煙霧。近乎無色的煙雲翻滾躍動,還不時迸射出陣陣火花。“開始了。”薩夫說道,其實完全沒有說明的必要。

林納的視線從“清汙”池移開了。七頭龍的身體上泛起了漣漪,仿佛他周圍有一層薄薄的水幕。瘋子的身體出現了變化。隨著池子裡的煙霧越來越多,他發現自己越來越難保持龍的形體了。在“清汙”池中,濺射著火花的霧氣越濃,銀光籠罩下的生物就越難維持自己的形體。

終於,瘋子最後的防線崩潰,他放棄了。池子中霧氣蓄積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的身體在顫抖,在變化,在收縮,然後,一個男子的形象出現了,疊加在七頭龍的身體上。池子的四分之三充斥了煙霧,龍身變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只剩下一道淡淡的殘影還能顯示出“清汙”剛剛開始時,他是個什麼形象。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男子的形象越來越清晰。

終於,池子完全被煙霧充滿,一個看起來外表正常的男子躺在銀光下。他呼吸沉重,雙眼緊閉,肌肉不由自主的抽搐著。

“‘清汙’完成。”薩夫說。

“那些東西還在池子裡?”林納輕聲問。

“沒有,都清空了。”

“那……”

“都是剩餘的殘渣,完全無害。我已經用一組敏感劑把那些危險的負面情緒都中和了,那些危險的情緒本質,形成墮落精神場的能量線……消失了。‘清汙’過程結束了。”

林納似乎有些不安,這還是頭一次,“那它們去哪兒了?”

“告訴我,你愛你的同類嘛?”

“得了吧,薩夫!我問你,它們去了什麼地方……什麼時間?”

“我問你,你真的關心別人嗎?”

“你知道我會怎麼回答……你瞭解我!我想知道,告訴我吧,至少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它們去了什麼地方……什麼時間……?”

“請原諒我,林納,因為我也愛我的同類,無論他們在何時、在何處。我不得不這麼做,在我的工作領域裡,不能摻雜任何人性,我只能如此。所以……請原諒我……”

“你要幹什麼……”
無名18/07/18(三)10:34:36 ID:7WR8pVcYNo.186473del
在梵蒂岡的赫利奧多羅宮,拉斐爾專門為教皇朱利斯二世設計了第二大廳。他繪製了氣勢恢宏的壁畫(最後由他的弟子完成),呈現了歷史上著名的一幕——西元452年,教皇利奧一世接見匈奴王阿提拉。

在這幅壁畫中,處處洋溢著一種基督徒的信念。當羅馬被匈奴人包圍,面臨被洗劫一空並付之一炬的命運時,是羅馬的教宗權威將這座神聖之城從危難中解救出來。在拉斐爾筆下,聖彼得和聖保羅從天而降,護佑著教皇利奧一世。這種藝術性的處理對傳說中的事蹟作了一定加工。原本在傳說中,人們只提到了使徒彼得——他站在教皇身後,手持一把短刀。而傳說本身也是對史實的一種加工,在遙遠的古代,想讓歷史毫無偏頗地流傳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利奧的身後原本沒有紅衣主教,更別提顯現的使徒了。當然,他是三人議和使團的成員之一,另外兩位是羅馬政府中的達官顯貴。議和的地點——和傳說中想讓我們相信的不太一樣——並不是發生在羅馬城門外,而是在義大利的北部,離今天的佩斯切拉不遠。

議和的結果就是人所共知的了。雖然阿提拉從來沒有停止過侵略的腳步,但這一次,他卻沒有鏟平羅馬。他撤兵了。

迪迦穆・卡雷特(時光飛逝)。在世界中心克洛斯旺,一陣能量場噴湧而出,它搏動著,穿越了時間、空間和人類的思想,延續了兩個一萬年。然後,毫無道理地,他被突然截斷了。匈奴王阿提拉抬起雙手,拍了拍自己的頭;他的腦子一片混亂,好像有根繩子在腦殼裡打了個結;他雙眼迷茫,過了好一會兒才明亮起來;他自肺部深處長長吸了一口氣;然後,向他的大軍發佈了撤兵的命令。利奧教皇將感謝獻給了上帝和永活的救世主基督。於是,傳說中多了聖彼得,拉斐爾的畫中添上了聖保羅。

在連續的兩個一萬年裡——迪迦穆・卡雷特(時光飛逝)——能量場持續不斷地搏動著,但在那個短暫的時刻,可能是一瞬間,可能是幾十載,也可能是一千年,他被截斷了。

傳說不能代表真實,更準確地說,傳說不能代表“所有”的真實——在阿提拉入侵義大利的四十年前,西哥特王國阿拉克裡便攻陷並洗劫了羅馬。迪迦穆・卡雷特(時光飛逝)。在阿提拉撤兵三年以後,羅馬再一次陷入浩劫,這一次,征服它的是汪達爾人的首領蓋賽里克。

七頭龍被“清汙”,瘋狂的思想流毒飛向各個時間的各個世界。但是出於某些原因它被阻止了。

薩夫,種族的背叛者,在協調委員會面前惴惴而立。他的朋友,林納,作為聽證會的監察官,竭力想要最後一次將他處以“涅盤”之刑。林納講述著這位大科學家的所作所為,語調輕緩,但言辭有力。

“在‘清汙’時,他對我說:‘請原諒我,因為我也愛我的同類,無論他們在何時,何處。我不得不這麼做,在我的工作領域裡,不能摻雜任何人性,我只能如此。所以請原諒我。’然後,他便跳了進去。”

協調委員會的六十名成員都在看著薩夫,他們每個人代表了一個在中心聖地生活的種族。在他們當中,有的長得像一隻鳥,有的遍體都是藍色,有的生著碩大的腦袋,有的撲扇著睫毛,散發出桔子般的香氣……薩夫的身體和頭顱乾癟羸弱,像皺巴巴的牛皮紙袋,頭髮已經不見了,他雙眼黯淡,仿佛蒙著一層水霧,沒有穿衣服,全身閃著微光。他輕輕地向一側飄去,但一陣微風吹來,似乎有一堵看不見的牆,將他擋回了原處。他把自己“清汙”了。

“我懇請協調委員會宣佈,判處此人‘最終涅盤’之刑。儘管他的干預行為僅僅維持了一小會兒,但我們無法想像,他的行為會對聖地克洛斯旺造成多大的損失和異數。我認為,他的目的是要讓‘清汙’系統超載,並因此失效。這種行徑,簡直與野獸無異,會害死中心聖地的六十個種族,會讓未來的瘋狂舉動更加層出不窮。對這種行為的處罰,只有毀滅。”

協調委員會一片沉默,陷入了沉思。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們才作出了決定。監察官的提議被通過,判決生效。

在業已平息的思潮海岸,他形如枯槁,輕若沙子,被一雙手臂托著。手臂屬於他的朋友,他的行刑手,他的監察官。暮色漸濃,霧氣籠罩之下,一派安寧。林納歎息一聲,將他平放在地上。

“為什麼要阻止我?”從佈滿皺紋的嘴唇裡,發出了一聲疑問。

林納的目光越過激湧的暗流,看向遠方。

“為什麼?”

“因為在這裡,在中心聖地,還有機會。”

“那別人呢?中心聖地以外的人呢?……他們就不應該有機會嗎?”

林納慢慢坐下來,將手伸進金色的迷霧,霧氣浸潤過他的手腕,又氳蕩回外面的世界。“如果我們從現在開始著手,如果我們對外設立一條分界線,那麼也許有一天,在將來,或許會有那麼一點點的機會,可以讓我們抵達時間的盡頭而不至滅亡。在這以前,讓中心聖地不再存有一絲瘋狂,總是好的。”
無名18/07/18(三)10:35:24 ID:7WR8pVcYNo.186474del
薩夫加快了語速,因為毀滅正在大踏步的向他走來。“你已經判決了所有其他世界。把瘋狂情緒化作活生生的蒸汽,變成一種能量,盛裝在其他世界人類的大腦裡。你將最兇惡的妖怪囚禁在最容易洩露的瓶子裡。你判處其他的世界陷於瘋狂。居然還是以‘愛’的名義?”

林納說了一句什麼,不像是正常的話語,然後不出聲了。薩夫抓住林納的手腕,他的——姑且還可以稱之為手的部位——在顫抖,他的手指綿軟溫熱,正在融化。“我為你惋惜,林納。你活該倒楣成為一個真誠的人。但這個世界更適合宵小之輩橫行,而你永遠也成不了那種人。”

林納沒有回答。他的思緒全在“清汙”系統上。現在,那套系統再也不會受到干擾了。它正處於開動狀態,如果需要,它會一直開著。

“你會為我建造一座紀念碑嗎?”薩夫問。

林納點點頭,“按照傳統,我會的。”

薩夫輕輕地笑了笑,“那就請為他們建造吧,不要為我。我發明了那套設備,直接導致了他們的死亡,我不需要紀念碑。從他們當中選一位不那麼重要,又有代表性的,如果有人發現紀念碑,發現者自然就能明白一切。以我的名義,為那個人建立這樣一座紀念碑,可以嗎?”

林納點點頭。

“可以嗎?”薩夫又問。他的雙眼已經合上了,看不到林納在點頭。

“可以。”林納回答。但薩夫已經聽不到了。“涅盤”開始了,很快又結束了,只剩下林納獨自一人,靜坐在孤獨的沉寂之中。

在一顆偏遠的恒星周圍,有一顆偏遠的行星,在遠古時期,它還沒有生成的時候,人像便已經被樹立在那裡了。他就存在於人們的思想中,他們即將出現,或許永遠不會出現。

一旦被發現了人像,他們便會知道,地獄已經臨近了,而天國——至少是他們口中的“天國”——也臨近了。在天國中,有一塊中心聖地,所有瘋狂的念頭都發源於此。而一旦進入了中心聖地,那裡只有和平。

在德國斯圖加特,曾有一間襯衣工廠,大爆炸過後,僅剩下了一片廢墟。在這裡,弗德雷里克・德魯克發現了一個花花綠綠的小盒子。他已經靠吃人肉熬過了好幾個星期,饑餓感焦灼著他,讓他不顧一切地用血跡斑斑的指頭去掰開小盒的蓋子。某個地方被觸壓,蓋子打開了,一股壓力噴湧而出,旋風呼嘯著掠過德魯克驚恐的臉。頓時,狂風大作,天昏地暗,一群長著翅膀卻沒有面龐的怪物躥進夜色當中,帶起一縷紫色的濃煙,散發出一股濃烈的梔子花腐爛的味道。

可惜,弗德雷里克・德魯克已經沒有時間去琢磨這縷紫色煙霧是啥含義了。就在第二天,第四次世界大戰爆發了。

錄入:doomless
無名18/07/18(三)12:44:23 ID:gt6gtbcENo.186478del
>>186470
作者前幾天才剛去世欸


【刪除文章】[]
刪除用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