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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
無名
21/04/11(日)22:30:38 ID:5PJlSxFE
No.216458
del
引自The Ring of Wonder ,作者:liptontea,轉載來源:
http://liptontea.bokee.com
。
“捕鼠人”童話流傳最廣、最著名的版本當然是德國的《格林童話》中的版本,“捕鼠人”這個名稱即譯自德語“Rattenfänger”:
1284年,德國中部的一個叫哈默恩(Hameln)的小鎮上無數的老鼠到處橫行,人們拿它們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時來了一個穿彩色衣服的人,對鎮上的居民說可以解決鼠害。絕望的人們許給他豐厚的報酬。彩衣人於是拿出一根笛子,一邊走一邊吹起了一支奇怪的曲調。結果鎮上所有的老鼠都跑了出來,跟在他身後。笛手帶領著老鼠來到了鎮邊的威瑟河(Weser)並走進河水裡。老鼠們義無反顧地跟隨著他,結果全部淹死了。
笛手回到鎮上要求報酬,居民們卻反悔了,笛手只得憤憤地離開。後來,在6月26日這天,笛手回到了鎮上。這次他穿著獵人的裝束,頭上戴著一頂紅帽,又一次吹起了一支奇怪的曲調。當時鎮上的成年人都在教堂做禮拜(因為這一天是聖約翰和聖保羅的聖日),而這次跑出來跟在笛手後面的是所有4歲以上的孩子們。孩子們跟在笛手後面走出了小鎮,最後來到了一座山腳下。這時山裂開一個大洞,笛手和孩子們走進山洞之中,然後所有人從此消失不見。
一個保姆目睹了笛手帶走孩子,並馬上去告訴了成年人,但為時已晚。既震驚又悲痛的居民們發現總共有130個孩子失蹤,只有3個孩子倖免于難。其中有一個瞎孩子,他聽見了笛聲並試圖跟上去,因為看不見路而行走緩慢,最終掉隊。還有一個啞孩子(同時也是聾子),他沒有聽見笛聲,只是跟著小夥伴們來到山洞前,並眼睜睜得看著小夥伴們消失。最終把那座山洞的位置指給成年人們的就是他,但孩子們消失的具體情況由於他不會說話而無法得知。最後一個孩子因為身上穿得太單薄,於是回家取外套,等返回去時所有人已經不見了。鎮上的居民派人四處尋找孩子的下落,卻從此杳無音訊。
不過格林兄弟也提到:有人說孩子們從哈默恩走入了山洞,最後從特蘭西瓦尼亞(Transylvania,今羅馬尼亞西部)走了出來。
這就是《格林童話》中“捕鼠人”童話的梗概,原題是《哈默恩的孩子們》。這個故事其實在歐洲各地有很多不同的版本,比如有人(Friedrich Umlauft)記錄了奧地利的科努堡(Korneuburg,靠近維也納的一個小城)也有類似的傳說,和哈默恩的傳說最顯著的差異是:
一、故事發生的時間被放到了德國的“三十年戰爭”(1618-1648)期間;
二、老鼠們跳進去並淹死的是科努堡附近的多瑙河;
三、孩子們這次沒有走進一個山洞,而是跟著笛手登上了多瑙河中的船隊,隨後滿載孩子們 的船隊順多瑙河而下,一去不返。
科努堡的傳說還明確提到了孩子們的結局,說是多年以後居民們得知:就在孩子們消失的那一年,在土耳其君士坦丁堡的奴隸市場上有相同數量的兒童被賣為奴隸。再比如,還有人(Joseph Jacobs)記錄了英國的法蘭齊維裡(Franchville,今名“新城”,Newtown,英格蘭南部維特島上的一座小鎮)也有類似的傳說。不過這次笛手先是把老鼠們引入了附近的海裡,後來把孩子們引入了鎮邊上的橡樹林,然後消失不見的。
這個“捕鼠人”故事不光在民間文化中流行,在純文學領域也曾不止一次被人重新演繹過。其中最著名的恐怕要數歌德的敘事詩《捕鼠人》(Der Rattenfänger,1803),以及英國著名詩人勃朗甯(Robert Browning)的長詩《哈梅林的彩衣笛手》(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1849)――哈梅林(Hamelin)即哈默恩(Hameln)的英文拼法。其中勃朗寧的長詩更為著名,因為它早已成為西方的經典兒童讀物。而“彩衣笛手”(Pied Piper)就是這個故事在英語世界的通行叫法。
讓我們仔細一點審視這個故事:首先要明確的是,其它地方(比如科努堡、法蘭齊維裡)的版本都是哈默恩版本的流變和演繹。其原因不光是哈默恩版本出現得最早、影響最廣(早在15、16世紀就不斷有人將它記錄下來,而科努堡、法蘭齊維裡的版本要到19世紀才見諸記載),還因為它裡面有一個細節(或者用神話學的術語,叫“動機”)是所有“捕鼠人”傳說都共有的,即笛手身著一件色彩斑斕的“彩衣”。
問題的關鍵是:“彩衣”是由哪些顏色組成的,在哈默恩版本中沒有說明,其它各版本對此儘管有不同的描述,但卻不約而同地包含紅色(科努堡版中是紅、紫兩色,法蘭齊維裡版本裡是“彩虹的顏色”,勃朗寧版本裡是紅、黃兩色)。我們應該記得,哈默恩版本裡,笛手第二次出場帶走孩子們時換了一身“獵人的裝束”,戴著“一頂紅帽”。而其它版本裡全部沒有提到這身“獵人的裝束”。
無名
21/04/11(日)22:31:48 ID:5PJlSxFE
No.216459
del
如果說哈默恩版本不是傳說的最原始版本,而和其它版本一樣,是某個原始傳說的後續加工版本,那麼為什麼唯獨在這裡明確提到笛手有兩套衣服,而且偏偏只有這裡沒有說明彩衣的顏色組成呢?我們只有反過來假設,即哈默恩版本就是原始版本。這個原始版本在民間口耳相承的流傳過程中,“獵人的裝束”這個細節漸漸被遺忘,留下了“彩衣”和紅帽的“紅色”這兩個細節,於是其他地方的人們對原始傳說進行再創作的時候,總是把紅色加到彩衣的顏色之中去。笛手的兩件衣服變成了一件,紅帽變成了彩衣的一部分。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動機融合”的過程,明顯地指示了哪個版本在前,哪個在後。
另外,後續版本裡的“紅色”是一個典型的“啞動機”,即不承擔任何敘事意義的“動機”。也就是說,如果人們可以隨意地創作,彩衣的顏色可以有無數種組合方式,但大家都強調裡面有“紅色”,而這個“紅色”對於故事的情節又沒有絲毫影響,這就說明“紅色”肯定是傳說最原始版本中的一個“動機”,人們不能不加入它。所有版本中,只有哈默恩版本裡的“紅色”有特殊的意義――“紅帽”,所以據此可以認定哈默恩版本就是傳說的原始版本。
還有兩個佐證可以證明哈默恩版本的原創性。在《格林童話》中,格林兄弟提到:一、哈默恩鎮上有一篇銘文,明確提到了1284年6月26日發生的這件事;二、哈默恩鎮上有一條街叫“無聲街”(Bungelosenstrasse),據說就是孩子們最後走過的一條街,長久以來這條街上就有一個習俗――不得發出任何音樂聲,以紀念失蹤的孩子們。據說即使是迎送新人的婚禮樂隊到了這條街上也會自覺地停止奏樂。而這兩點在有類似傳說的其它地方都不存在。
我們從一開始研究“捕鼠人”故事,都是按照童話/傳說/神話的模式來進行的,現在居然遇到了歷史證據,似乎歷史上真地出現過這樣一個有魔力的笛手似的,沒想到吧?——當然,用笛聲帶走老鼠和孩子,肯定不是歷史的真相,那麼在那130個哈默恩孩子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這是歷代許多學者想解答的問題。
最簡單的解答就是孩子們遇到地震或者山崩而遇難了。所謂進入山洞然後消失,只是對地震或者山崩的隱諱之詞。但這樣大規模的地質事件,怎麼同時期的歷史文獻和後來的地質考察完全無法證實呢?而且如果地質事件是這個故事的真相的話,那麼“進入山洞並消失”這個動機就應該得到長久的保留,但不少後來的版本裡孩子們卻是以其它的方式消失的(乘船離開、進入森林等)。看來孩子們是如何消失的具體方式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孩子們的消失”這個結果。
有人注意到孩子們是“載歌載舞”地跟著笛手離去的,於是提出孩子們其實是得了一種“舞蹈病”(chorea)。“孩子們的消失”也許指的是他們被帶到某地去治病,但沒有一個被治癒,所以沒人回來。但是現代醫學告訴我們,“舞蹈病”主要分兩種:遺傳性的或者風濕性的。這兩種都沒有理由只有孩子得病而成人無一人得病。特別是遺傳性“舞蹈病”(又名“亨廷頓氏症”,病因是4號染色體上一個基因的變異),決無理由成人全部安然無恙而孩子們都“消失”了。另外,《格林童話》中記錄的《哈默恩的孩子們》的原始版本中,並沒有提到孩子們“載歌載舞”。這個細節是後來逐漸加上去的,特別是在勃朗寧的長詩中,這一點得到了極度的描寫。
還有人把“孩子們的消失”和歷史上的“兒童十字軍”聯繫了起來:“兒童十字軍”是歐洲中世紀一樁非常轟動然而也非常悲慘的事件。懷著純潔的“拯救聖地”信念的幾萬名兒童,自願聚集起來向聖地進發,最後只落得饑寒交迫、四散流亡、轉賣為奴的結局。“孩子們的消失”也許指的就是這件事?但“兒童十字軍”事件發生在1212年,與1284年相距太遠,“兒童十字軍”應該不是故事背後的真相。
無名
21/04/11(日)22:32:54 ID:5PJlSxFE
No.216460
del
有人注意到鎮上的鼠害,而老鼠成為歐洲社會的大害當然是在“黑死病”流行的期間。由於老鼠是病菌的載體,而“黑死病”又是當時的不治之症,所以笛手驅走老鼠、帶走孩子可以理解為一次為了對付“黑死病”的治療行動。笛手先去除了傳染源,又把抵抗力較弱的孩子們帶到山中,以便和成人世界隔離。這樣解釋似乎很有道理,但“黑死病”的第一次大爆發是在1340年代,和1284年也對不上茬。這應該也不是歷史的真相。
否定了以上幾種解釋之後,下面來介紹現在得到比較多的學者認可的一種解釋,還是讓我們回到哈默恩小鎮;前面提到這裡有一篇銘文紀念“孩子們的消失”,現在就讓我們來看銘文是怎麼寫的。以下是原文(這篇銘文也被抄錄了《格林童話》中):
Anno 1284 am dage Johannis et Pauli/war der 26. junii/Dorch einen piper mit allerlei farve bekledet/gewesen CXXX kinder verledet binnen Hamelen geborn/to calvarie bi den koppen verloren
譯成中文大概是:在1284年的聖約翰和聖保羅的聖日/即6月26日這天/一個身穿彩衣的笛手/將130名哈默恩出生的孩子們引入了/Koppen中的calvarie
Koppen是古德語,意思是“山丘”;calvarie,即英文中的calvary,是基督教中專用的一個詞,指耶穌被釘上十字架的地方,中譯是“骷髏地”,這裡顯然是指孩子們“受難”的地方。銘文最後一行告訴我們孩子們是在某座山中“受難”的。而koppen到底指哪座山則至今不明。
請特別注意,這裡沒有提到老鼠。看來故事中有關老鼠的部分,是在後來,特別是“黑死病”大流行而老鼠變成一種“災難”的時候被加上去的。
這篇銘文原來是刻在哈默恩鎮教堂的一塊玻璃窗的窗框上的,時間大概是在1300年左右。該玻璃窗上據說就繪有笛手和孩子們的形象。不過該玻璃窗以及銘文已經在1660年左右被毀。幸好1602年哈默恩鎮為了紀念孩子們的失蹤,建立了一個類似今天“紀念館”的地方:“捕鼠人之家”(Rattenfängerhaus)。這篇銘文被轉刻在了“捕鼠人之家”的牆上,為後人留下了一點歷史的證據。想來當年格林兄弟就是在這裡抄錄銘文的。
最初在窗框上的銘文真的是在1300年被刻上去的嗎?不會是後來某個時候刻上去的?我們不能肯定,但我們可以肯定至少1430年左右它就在窗框上了。因為這篇銘文曾經被1430-1450年代的一份文書(所謂“呂內堡手稿”,the Lueneburg Manuscript)所收錄。這份文書是記載此事件的年代最早的文獻。看來銘文形成的時間距離事件發生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遠。
還有比“呂內堡手稿”更早的記錄嗎?有的。從1351年開始,哈默恩鎮的法令集,總要以“自從我們的孩子離開已經多少多少年”為記年方式。可惜這句話並沒有告訴我們孩子們是怎麼離開以及關於笛手的任何資訊——注意,這裡只是說“離開”,並沒有暗示孩子們遭到什麼悲劇的命運。
另外,據說在1384年,有人見到哈默恩的一位叫路德(Lude)的人有一本合唱歌集,封面上用拉丁文寫著一首詩,說的就是笛手的故事。據說寫詩的是當時的一位事件目擊者――路德的祖母。很可惜該書在1675年之後就不知所終,但在此之前已經有不少人在自己的記載中提到了這本歌集和這首詩。遺憾的是沒有人把詩抄錄下來,所以我們無法得知詩的內容。
綜合起來看,哈默恩鎮的孩子們只是“離開”了小鎮,來到了一座山中並可能“受難”。
有的研究者注意到“捕鼠人”故事的原始版本中,有人說孩子們從哈默恩鎮走入山中,從特蘭西瓦尼亞走了出來。這很像是一次移民行動。而考察13世紀末期的歐洲歷史,這種移民的可能性變得越來越大。
1227年,北德的幾個小邦(包括荷爾斯泰因、漢堡、盧貝克等)聯合起來,在伯恩霍文之戰(Battle of Bornhoved)中擊敗了丹麥王,奪回了對北德大部分地區的控制,從而打通了向東去的主要道路。此後,今天德國中、西部的日爾曼人開始大舉向今天德國東部、波蘭、捷克、羅馬尼亞等地移民。其中最著名的是條頓騎士團(Teutonic Order)向普魯士、波蘭、立陶宛的進攻和隨之而來移民浪潮。考慮到條頓騎士團的鼎盛時期是1226-1410年間,而我們的“捕鼠人”故事正好是在這個時期產生的。而且“特蘭西瓦尼亞”就是今天的羅馬尼亞西部,也正好是當時的移民目的地之一,所以“移民”可能就是“孩子們消失”事件背後的真相。
無名
21/04/11(日)22:33:56 ID:5PJlSxFE
No.216461
del
對於移民的假設,最好的證據就是地名。比如紐約和約克的關係,比如新奧爾良和奧爾良的關係,都能看出移民的軌跡。有的學者已經發現從今天德國西部一直往東、遠至波蘭,有好幾個地方都叫同樣或者相似的名字。這肯定就是當時的移民一路走過留下的痕跡。比如有至少5個地方都叫興登堡(Hindenburg),至少3個地方都叫斯皮爾堡(Spiegelberg)。最讓我們驚訝的證據出現在今天德國東部的一個叫Querhameln的小村子。這個村子的名字譯過來就是“哈默恩的磨坊”。看來這裡即便不是當年哈默恩鎮移民的居住地,也一定是他們在路上停留過地方之一。
這樣看來,所謂的“孩子們的消失”,指的就是1284年的一次向東移民行動。由於移民必須是身強力壯、能吃苦的年輕人(當時德國東部以及波蘭等地還有很多未屈服的土著部落,移民隨時有可能轉變為戰士),可能哈默恩鎮上有很多甚至絕大部分年輕人都參加了進去並一直沒有回來。這些年輕人在後來的傳說中漸漸被越說越年輕,以至最後成了孩子。(應該說母親們的思念是這種“年輕化”趨勢的主要動力。)而“捕鼠人”的原型,可能就是一位來號召大家去“開發東部”的宣傳鼓動家。彩衣和笛子也許是他吸引年輕人注意力的手段。而他這一次宣傳鼓動也許太過成功,以至於失去兒女們的家長們把他的這次“宣傳”漸漸認定為一種“引誘”。
這裡先要補充一個和“捕鼠人”傳說有關係的故事,有人(J. G. Th. Grässe)在19世紀把它記錄了下來:
1257年,埃爾福特(Erfurt,德國中部一城市,離魏瑪很近。)發生了一件奇事。一千多名孩子聚集在一起,一邊唱歌一邊跳舞,一同離開了城市。他們出了洛伯門(Löber Gate),沿著斯泰格大道(Steiger Way),一直走到了昂斯塔特(Arnstadt,在埃爾福特以南約17公里),那裡的市民接納了他們。埃爾福特的市民不知道他們的孩子去了那裡,直到昂斯塔特的市民來通知他們。埃爾福特的市民於是用馬車把孩子們都接了回來。沒人知道是誰領孩子們去的。
注意到了嗎?以哈默恩鎮銘文為代表的原始傳說核心部分中原來沒有的一個“動機”出現了:孩子們的“載歌載舞”。這次1257年發生在埃爾福特的事件,我們不知道是真是假。但中世紀流傳下來的大量記錄告訴我們,這種無緣無故的“載歌載舞”確實發生過,而且不止一次。
雖然最早的記錄在12世紀就出現了,但現在可以被證實的“載歌載舞”事件,最早發生在1374年7月的亞琛(Aachen,德國西部一城市,離科隆很近)。據當時的記載說舞者表現出極度的快樂和瘋狂,直到精疲力盡也不肯停止舞蹈。一直到17世紀這種現象才慢慢絕跡。
對於這種現象有很多種解釋,比如前面提到的兩種“舞蹈病”(chorea)。如果拋開疾病的原因,那麼還有以下幾種可能性:
一個是麥角堿中毒(ergotism):麥角堿是一種寄生在穀物(通常是黑麥)上的真菌產生的一種化學物質,此物質有極強的致幻作用。比如1960年代美國盛行的“藥物文化”中鼎鼎大名的“酸”,即LSD,就是麥角堿的近親。LSD的學名就是麥角酸二乙胺。食用了含有麥角堿的穀物之後,人會產生強烈的幻覺並且身體不受控制地擺動。由於中世紀後期經常發生饑荒,而人平時不吃的黑麥成了饑荒時的口糧,再加上當時的糧食儲存手段的落後,所以麥角堿中毒的情況時有發生。當時的人們對此不理解,於是被認為是一種“舞蹈病”或者是魔鬼附身。麥角堿中毒在當時被稱為“聖安東尼之火”(St Anthony's fire),因為據說這位聖徒可以驅走病人身上不停舞蹈的魔鬼。
二就是中世紀有一種“死亡之舞”(Dance of Death)文化:這個應該是在比如“英法百年戰爭”、“黑死病”事件之後流行起來的一種文化現象,主要盛行在15、16世紀,即強調人生的無常、不管生前如何富貴或者貧窮,到頭來誰都不免一死。很明顯這是由於戰爭、疾病而產生的厭世思潮。當時有很多知識份子,以及宗教界人士都持有此觀點。“死亡之舞”文化最主要的表達方式是他們創作的一些詩和版畫。詩中、畫面上總是出現骷髏圍繞活人舞蹈的場景,該文化現象也由此得名。而這種文化在民間的流傳卻起到了相反的結果,即人民反而產生了與其厭世等死,不如及時行樂的情緒。也許那種無緣無故的“載歌載舞”就是這種情緒的大爆發吧。說遠一點,像《十日談》這樣的文學作品中就有這種情緒的痕跡。
無名
21/04/11(日)22:34:45 ID:5PJlSxFE
No.216462
del
從社會心理學角度上看,這種“載歌載舞”也可能是一種集體性的歇斯底里(collective hysteria)。即在大的災難、戰爭或者社會巨變的壓力下,人們以一種統一的、極度興奮、瘋狂的行動表現出自身的恐懼。比如二戰前德國的排猶行動、文革中紅衛兵的行動等等,都可以算得上是這種社會心理機制的表現。甚至包括《聖經》中以“末日就要降臨”來驅使人們去洗禮的“施洗者約翰”,很多受洗禮的人的瘋狂舉動、以及他們產生的集體幻覺,也可以算作“集體性歇斯底里”的症狀。而中世紀的歐洲災難頻發,出現以“載歌載舞”為表現形式的“集體性歇斯底里”,並不奇怪。
最後一種可能性和宗教信仰有關:雖然中世紀早期以後,歐洲大部分已經接受了基督教,但原來的凱爾特人(Celt,即羅馬人所說的“高盧人”,原來散居在西歐大地,特別是今天的法國。今天的布列塔尼人、蘇格蘭人、威爾士人、愛爾蘭人是其後裔)、日爾曼人(German,原來居住在波羅的海南部,西元前1世紀逐漸向東南遷徙,定居於黑海北岸,後於西元4世紀受到匈奴人的壓迫向西遷徙,歷史上的東哥特人、西哥特人、法蘭克人、薩克遜人都是日爾曼人的分支,今天的德國人和奧地利人是其主要後裔,還有部分英格蘭人、丹麥人、挪威人等)、維京人(Viking,北歐的土著居民,今天的瑞典人、冰島人是其後裔)等,這些民族的原始的多神教信仰並沒有完全絕跡,一直到今天都還有影響。比如玩電子遊戲的人都很熟悉的德魯伊(Druid)就是凱爾特人原始宗教中的祭司;維京人要到大約11世紀才最後接受基督教,他們的原始宗教神話有很大一部分流傳到了今天,而他們的原始宗教和日爾曼人的原始宗教其實非常相似。
通過考察諸如凱撒、塔西陀等古羅馬人對日爾曼人的記載,我們知道接受基督教之前的日爾曼人和其它民族在信仰形式上最大的不同是:日爾曼人不建造寺廟或者神殿,而是崇拜某處人跡罕至的森林中的某棵聖樹,平常的祭祀活動就圍繞著這棵聖樹進行。現在西歐一些地方還保留著“五月節”(一般是5月1日)的風俗,這個節日中青年男女要圍繞著一棵“五月柱”唱歌跳舞。這就是原始的“聖樹”崇拜的遺風。而基督教傳統對於唱歌跳舞這些“世俗享樂”是有嚴格限制的。所以在中世紀,那些還暗地保留著前基督教時期的原始信仰的底層民眾,如果進行類似今天“五月節”這樣的活動,就會被上層的知識份子或者教會人士看作得了“舞蹈病”。
最後這一種可能性和我們的“捕鼠人”故事關係最大。因為就在哈默恩鎮東邊15公里處,有一座科彭布呂格山(Coppenbrugge),這裡是被中世紀文獻明確記載的所謂“異教崇拜”中心之一。也就是說,這座山附近的群眾至少還部分堅守著原始的日爾曼人信仰,他們可能保留著以科彭布呂格山中的“聖林/聖樹”為崇拜物件並在“聖樹”下舞蹈的習俗。
所以哈默恩鎮銘文中最後一行中的koppen可能就是指這座Coppenbrugge山(注意兩個詞的相似之處);孩子們的calvarie/“受難”也許指他們重新墮入了“異教信仰”。彩衣笛手可能是一位原始日爾曼信仰的祭司或者宣導者,他把“載歌載舞”的孩子們帶入了科彭布呂格山。很明顯,這是和前面提到的1284年“向東移民”事件完全不同的另一種對“捕鼠人”故事的解釋。如果那是“移民版”解釋的話,這個就是“異教版”解釋。
前面提到了,由於家長們對遠去的孩子們的思念,原來只是一個移民召集人的彩衣笛手,逐漸被看作是“引誘者”。我想,應該是在14世紀的時候,這個“引誘者”的形象慢慢和哈默恩鎮附近早已存在的“異教信仰”聯繫了起來。畢竟總會有新一代的孩子出生、長大,家長們的思念不可能維持很長的時間。但彩衣笛手的“引誘者”形象早已根深蒂固,人們需要為這個形象的繼續存在尋找新的理由,於是“移民版”解釋就漸漸變成了“異教版”解釋。因為在正統的基督教徒看來,“引誘”孩子去崇拜“異教”,比“引誘”孩子去移民要嚴重、可恨得多。“異教版”解釋一旦成立,那麼笛手的“引誘者”形象就能夠長期存在下去了。故事也就可以繼續流傳下去了。
無名
21/04/11(日)22:35:43 ID:5PJlSxFE
No.216463
del
也就是說,在故事的原始版本裡只是若隱若現的“引誘”動機,現在得到了新加入的、可持續的情緒的支持,開始佔據了比較主要、突出的位置。這是一個典型的“動機更新”的過程。即某個特定的事件導致了某個“動機”的出現,而該“動機”一旦被納入故事的有機組成部分,人們對它的理解便不再受原有的特定事件的限制,新的事件於是被加到此“動機”之上。一個故事想要流傳下去,總要被聽眾所理解。而一代一代的聽眾,他們的生活環境、他們的遭遇、他們的希望和夢想,都不相同。所以對於故事,特別是對於故事中一些特定的“細節/動機”,每一代人都有他們自己的理解,而這種理解都是基於他們自己的生活情況。後人生活的環境和故事產生時的原始環境已經有了巨大的差別,但故事依舊可以流傳下去,原因就是“動機”在被一代一代人不斷地更新。
隨著“異教版”解釋逐漸取代“移民版”解釋,“載歌載舞”動機自然開始出現,並得到了越來越多的強調。當然,“載歌載舞”動機的出現,原因不僅僅是“異教版”解釋,可能上面提到的比如“集體性歇斯底里”、“死亡之舞”文化等都參與了這個動機的建立和發展。因為這些因素都是14世紀-17世紀時人們生活中常見的現象,人們自然可以用它們來再次“更新”故事裡的“引誘”動機和“載歌載舞”動機。而這個故事在13世紀剛出現時原始歷史背景,即“向東移民”事件,則早已被後人忘記了。
下面簡要地談談“捕鼠人”故事在14世紀之後的發展:
上面提到的最初的故事裡其實並沒有老鼠。那麼老鼠是何時被加進去的呢?現在能夠找到的最早提到老鼠的版本,出現於17世紀早期的一個丹麥人維斯特根(Richard Rowland Verstegan)所寫的一本叫《重建消逝的智慧》(Restitution of Decayed Intelligence,1605)書中。此人不光加進了笛手驅走老鼠的情節,還把故事發生的時間改成了1376年7月22日。由於維斯特根是第一個用英文講述“捕鼠人”故事的,所以英國文學界接受“彩衣笛手”故事的同時也一併接受了這個新時間。勃郎寧的長詩中也是採用了這個1376年的日期。
至於維斯特根為什麼要把故事發生的時間拖後,很明顯是因為“鼠災”和“黑死病”發生於1340年代,如果保留1284年這個時間,則“驅鼠”的情節就加不進去。於是原來“引誘”孩子們的笛手,在新的歷史環境(“黑死病”大流行)之下,就被賦予了新的使命――“引誘”老鼠。
基於新的歷史事件而對舊有的故事進行改編,和“動機更新”一樣,是故事得以持續流傳的一種必要手段。無論是古希臘神話還是基督教的《聖經》,都充斥著這類情況。
至17世紀,特別是《重建消逝的智慧》一書以及其它的類似著作,特別是《格林童話》出版(1816)之後,“捕鼠人”故事基本上已經定型。故事的基本情節和主要動機都沒有再發生大的變化。
就這個意義上說,出版業的發展可以說是民間口頭文學逐漸消失的重要原因。一旦大家都能很方便地讀到一個故事,那麼故事在流傳過程中繼續被“更新”或者“改編”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故事的某一個“正式版”一旦出現、一旦被越來越多的人所接受,那麼口頭文學最大的魅力――因時、因地、因物件而不斷地變化、發展――就顯得不可接受了。口頭文學依靠的是面對面的講述者和聽眾,而固定在書裡面的故事只需要也許永遠互不見面的作者和讀者。口頭文學裡,這一代的聽眾也許就是下一代的講述者,他可以把自己的感受放到故事之中去,而讀者只有權被動地理解。活的文學消失之後,取而代之的是文學批評。
無名
21/04/11(日)22:36:22 ID:5PJlSxFE
No.216464
del
對於“捕鼠人”故事的文學批評也經歷了很曲折的過程。早在16世紀,就有人用“死亡之舞”文化的視角來審視這個故事。笛手在這時被視為“死亡”或者“魔鬼”的化身;孩子們被他引誘,則代表了人的無知和脆弱。應該說在中世紀嚴格的文化氛圍中,這種理解是唯一可能的理解。
但是到了“文藝復興”時期,笛手的形象開始變得正面起來。原因是“文藝復興”張揚的是“人”,而不是神。在這時,相比神的道德律條,“人”的快樂要重要得多。於是笛手既能迷住老鼠,又能迷住孩子,簡直是一個讓所有的生命都聽其擺佈的新“奧爾菲斯”(Orpheus,希臘神話中的著名琴手,據說其琴聲能讓頑石點頭並感動了冥界的王后)。他給予孩子們的快樂,成了當時最崇尚的“人的快樂”的代表。從這個時候開始,陸陸續續有很多文學家開始用自己的理解來改寫“捕鼠人”故事了。
當歌德在1803年寫《捕鼠人》的時候,他可能沒有意識到自己是歷史上唯一一個用第一人稱來寫這個故事的人。這裡的“我”就是笛手,或者說笛手在這裡成了詩人的另一個自我。笛手的魔力這時象徵的是詩人的魔力,或者說詩歌的魔力。詩人現在開始以新“奧爾菲斯”自居。這種“藝術(或者說精神)至高無上”的態度,可以說這是“浪漫主義”正式面世的一份宣言。而且歌德是唯一一個改變了“捕鼠人”手中的樂器的人,“捕鼠人”手中拿的不是笛子,而是七弦琴。這樣,“捕鼠人”的形象和“奧爾菲斯”的形象就更接近了。
等到1849年勃郎寧寫《哈梅林的彩衣笛手》的時候,情況又是一變。在當時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的刻板和金錢至上等等因素的影響之下,勃郎寧把詩的重點轉移到了孩子身上。孩子的純潔在這裡被當作了成人世界的虛偽、狡詐的對立面。於是笛手的形象現在成了帶領孩子擺脫成人世界的引路人,是讓孩子得以永葆純潔的一個天使。他們要去的特蘭西瓦尼亞也被寫成了一個天堂似的地方。應該說,在“捕鼠人”故事的所有版本中,勃郎寧筆下的這個笛手的形象是最正面的。
而法國詩人阿波利奈爾(Guillaume Apollinaire)在1914年寫的《聖梅裡的音樂家》(Le Musicien de Saint Mérry),則是“捕鼠人”故事的所有版本中,最灰暗的一個。阿波利奈爾不僅將故事放到了現代社會中(時間被他放在了1913年5月21日),還說笛手所吸引的不光是孩子,還有婦女,而且所有人是走進了一幢破敗的舊房子之後最後消失的。而世界似乎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似的繼續存在、運轉著,因為那些婦女原本就是在無聊中度日。這是一次大戰前夕彌漫於歐洲的虛無主義的絕妙表達。
而20世紀著名劇作家楚克邁耶(Carl Zuckmayer,1930年的著名德國影片《藍天使》的編劇)曾經在1975年寫過一齣戲劇《捕鼠人》。在這裡,笛手成了帶領下層勞動人民向上層統治者反抗的領袖人物。當笛手被捕後即將被絞死的時候,他的同伴們綁架了鎮上的孩子們用來交換他的生命。最後他和孩子們一起消失在濃霧之中。這種改編肯定是受了1970年代動盪的世界局勢和激烈的社會衝突的影響。
無名
21/04/12(一)00:22:48 ID:5urIvrZY
No.216466
del
有個故事叫蘿笛手,
內容提到某小鎮蘿莉為患,蘿笛手利用音樂引誘蘿莉跳入火坑賺錢。
這次的情況也差不多,只是驅逐的對象換成了鵝,所以沒什麼效果。
有個故事叫馮笛手,
內容提到某小鎮光頭多到為患,馮笛手利用音樂引誘光頭們去飆車賺錢。
這次的情況也差不多,只是驅逐的對象換成了鵝,所以沒什麼效果。
https://komicolle.org/c/65134
無名
21/04/12(一)09:05:37 ID:MqH5zdYw
No.216471
del
歷史板死掉之後這類文就只能跑這裡
無名
21/04/12(一)13:31:32 ID:fgT7Y9i2
No.216475
del
因為這類文章又臭又長還語焉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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