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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題無名22/08/18(四)10:07:42 ID:ERKfDyZ6No.301107del
為什麼印度對牛糞和牛尿如此癡迷? ttps://www.zhihu.com/question/497969540/answer/2600014130

首先得要說明一下哈,對牛尿的癡迷,其實是個印歐祖傳的喜好。不止印度教,祆教也有這樣的做法:(附圖)

據說這種習俗的起源主要是因為尿液裡的氨可去除污漬,可以作為清潔劑使用,這個許多古代文明都有類似做法,羅馬人也用尿液洗衣服用尿漱口之類的。而印歐遊牧部族普遍對牛重視,牛的尿液又易得,因此牛尿的清潔劑效用就被認為高其他尿一等;後來人再一想,這牛尿洗衣服擦地板都有效,清潔身體內部也該是OK的吧?慢慢就形成了將牛尿視作為除去污穢不淨的“聖飲”的做法。當然了,現代祆教徒對這個習俗進行了改進,如今搞儀式時都喝石榴汁代替了。

但要說印度教認為牛尿牛屎潔淨神聖這種觀念怎麼起源的,那大概還是要歸結到牛本身的神聖性上。相比雅利安人來,印度河文明並不怎麼看重牛,雖然印度河文明的印章有所謂的南迪足印和牛的印章,不過很顯然對他們來說獨角神獸才是最受歡迎的圖騰,出土數量遠大于牛。對牛和馬的重視都是雅利安人帶進次大陸的。對於遊牧民族來說,大部分財富是身外之物,要跑路時無法帶走,不能儲蓄,唯一用途是燒來獻祭,但牛卻可以隨部族移動,不但提供畜力還提供蛋白質,所以毫不意外,印歐普遍有所謂的原牛說,即認為牛能產出一切動植物財富,這個後來到印度教裡變成了如意神牛須羅毗。

不過我們也能看到,在最早的梨俱吠陀章節裡,馬其實更被讚頌,是眾神的坐騎和夥伴,拉著雅利安人象徵性的戰車,畢竟對於那時整天征戮的婆羅多部族來說,馬就是武力。而牛此時依然主要被視作為財產來對待,爭奪牛群是戰爭最光明正大的主要理由之一(據說就連吠陀梵文中“戰鬥”字面意思都是“找牛”),恁死藏起牛的原住民奪回牛群是因陀羅最偉大的功績之一,連他的狗也跟著封聖了。但這個時候,牛不像現在是絕不可殺的,反而是最貴重的祭品(馬也是一樣的),要留給最高貴的天神和最重要的祖先;牛肉是一種備受喜愛的高級食材,大概只有國王貴族和婆羅門能時時享用。這點不但寫在吠陀裡,也出現在許多早期婆羅門編纂的法論文獻裡。印度歷史學家D.N.Jha的著作The Myth of the Holy Cow對這個事情闡述得很清楚。
無名22/08/18(四)10:08:45 ID:ERKfDyZ6No.301109d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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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發生了什麼呢?牛其實經過了三輪聖化[1]。在這個過程中,牛屎牛尿的“神性”雖然從很早就被確定下來了,但推廣到整個印度社會逼著人喝牛尿的程度,實際上是到了近現代才發生的事情,是近現代的產物。

第一輪牛的聖化的主要背景就是進入印度的雅利安人定居了下來,從遊牧轉向農業。定居之後,作為生產工具的牛比起戰爭工具馬變得更加重要了。馬這玩意耗費糧草又嬌貴,在恒河平原的氣候環境下也養不好,因此雅利安人進入印度後養馬技能丟了,又不會育種,導致後來印度的好戰馬都需要依賴進口,成本高得離譜,但牛卻有更划算的投入產出比,吃一次草幹好多活產好多牛奶。另一個背景是武士部族和祭司部族之間的合作形式發生了變化。這種事印歐民族內部經常發生,在印度也是如此,破裂的體現就是爭搶財富。早期還是遊牧民族原始共和時,多餘的財富帶不走,作為祭品燒掉/分發可以維繫部族的穩定,祭司就是這個多餘財富耗散的重要儀式執行人。但現在都定居了,有腦子的人都樂意積聚財富,而不是送給婆羅門或者一把火燒掉,那矛盾自然就會產生。因此,祭祀的重要性飛速下降,祭司集團的重要性也跟著飛速下降。

那麼,婆羅門要怎麼防止自己社會地位淪落呢?要麼就是由婆羅門自己搶班奪權掌握武力,要麼就是轉變社會角色。婆羅門也確實嘗試過暴力奪權,摩訶婆羅多裡的婆羅門已經結成了武裝集團,歷史上婆羅門也確實建立過自己的若干王朝,但是這個企圖並不是很成功,後世還能念著“婆羅門王朝”的反而是在南印八杆子打不著的波臘伐人。痛定思痛之後,婆羅門的轉型開始了,原本壟斷祭祀的群體開始成為智識服務的提供者,服務王權,也服務需要占卜、醫藥、教育、文字書寫、宗教活動的普通人。這個過程中,婆羅門對王權的依附性越來越強了,但反過來王權也覺得婆羅門提供的服務越來越全面了——為王權賦予儀式上的正當性乃至是神聖色彩,為國王提供治國理政的建議,運用財務知識管理國王的國庫、溜鬚拍馬當國王的小丑弄臣、為帝王將相吟詩作畫等等不一而足,必要時信使、間諜之類工作也都可以做,甚至由於移動便利,婆羅門群體經常充當拓荒者的角色(過程大致如此:國王將荒僻的未開化的土地賞賜給婆羅門,婆羅門遷居到此,逐漸“教化”該地,將“核心圈子”擴展至此,帶來更多的遷居人口,王國實際控制面積也因此擴大)。

在這種合作模式下,土地成為國王對婆羅門服務的主要回報。而因為土地耕種離不開牛、畜牧業越來越重要這一點,加上原來牛就是送給婆羅門祭司最寶貴的象徵性禮物,慢慢地,這演化成了牛=財產權利/土地的概念,能夠生產一切的如意神牛就是生產一切的土地的象徵。但是,要是婆羅門手裡積攢的土地/牛實在太多了,對軍事貴族形成了經濟上的威脅,就難免會遭受不太文明禮貌的財富再分配過程。回想一下,印度神話裡眾友和極裕、持斧羅摩和海訶夜千臂阿周那的梁子怎麼結下的?全部都是因為搶牛啊!

因此,婆羅門們在從那時起的各種宗教文獻和法經、法論裡,讓牛變得不可侵犯,換句話說,也就是讓婆羅門的財產權利不可侵犯。

參見阿闥婆吠陀中的這一節:

王子啊,眾神並沒有把這牛贈給你供你吃食。
王種啊,不要求取吃掉婆羅門的牛,這牛無人可以吃食。
婆羅門的牛好似毒蛇,身有毒液,身披鱗甲,
王種啊,(婆羅門的牛)味道苦澀,沒有人能吃食她。[2]

但另一方面,暴力工具和國家政權終究不在婆羅門手裡。阿育王銘文法令中多次講要愛護生命,不可濫殺,但有意思的是一次也沒有把牛列進不可濫殺的受保護範疇裡。婆羅門之所以要對牛的不可侵犯再三強調,無非也就是因為並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去確保這種權利人人尊重,只能從“法理”上去說服執政者這是很重要的,所以除了反復念叨“吃了婆羅門的牛你一定會倒楣”,還得從宗教意義上去證明牛的神聖性。這一點並不難辦,因為在此之前,人們就已經知道牛的貴重和牛的功用。這種貴重和功用哪來的?神賦予的。既然是神賦予的,難道能隨意踐踏嗎?好了,請把牛也視作等同於神。

因此,牛最早變得神聖,不是因為牛自己神聖,而是因為屬於婆羅門的牛是神聖的。這一輪聖化的時間下限,也就是聖化完成的時間,普遍被認為是公元四世紀左右。

好了,牛如今變得神聖了,但牛是動物,除了產奶,還會拉屎撒尿。這個問題是一個相當嚴肅的理論問題,因為印度教中的神聖和潔淨是直接掛鉤的。你不能說一種神聖的動物會產出污穢,這邏輯上講不通,那麼只能轉變思維,主張它的排泄物也是神聖的。牛糞曬乾了也能做燃料,是有用的,而牛尿呢?反正就像前面說的,印歐宗教留下的老傳統裡牛尿也是有功用的。這麼一來,牛的“五產”(Pancagavya)全都有用了,牛的全身神化也完成了。具有代表意義的段子出現在摩訶婆羅多裡,吉祥天女(拉克什米)請求住在母牛之中,母牛們不同意,覺得她天性善變。於是:(附圖)
無名22/08/18(四)10:10:25 ID:ERKfDyZ6No.301110del
解釋一下:印度教的潔淨觀體現的乃是典型的“儀式價值”,即對事物的評價標準並不在於其真實社會貢獻和實際產出能力,而是基於文化上的道德觀念、權威、等級和身份區分。換句話說,印度教潔淨觀的根源和基礎是社會的階序關係,潔淨與不潔的對立是對不同等級進行隔離的手段。某種特定事物的潔淨骯髒與否,完全取決於其宗教位置,與真實的衛生情況沒有直接關聯。因此,從事剝制牛皮的不可接觸者(達利特人)是污穢不潔的,人的排泄物也是不潔的,這種不潔甚至會通過接觸而傳染;但牛糞牛尿來自于具有神性的牛,自然不會是骯髒的,而是吉祥、有益的,還能通過接觸對污染進行淨化。神聖的牛糞由此成為了印度教的固有傳統。用牛糞點燃的火焰可以烹飪最好的食物;牛糞燒成的灰燼被稱為聖灰(Vibhūti),在宗教儀式中被大量使用,也能用於驅散污穢。

但是,到這裡了事情還沒完。首先,就像前面說的——大部分時間國家並不真正掌握在婆羅門手裡,掌握政權和軍隊的政治精英(並不一定是刹帝利)吃飽了撐的才會真的完全按照只對婆羅門最有利的方式去運作國家,因此如婆羅門編纂的法律文獻中呈現的社會,在整個印度古代歷史上,很可能從來沒有真正存在過。誠然,從古代傳說裡的國王到阿克巴到後來的希瓦吉,為了鞏固和婆羅門的聯盟,同時(更可能地)為了保護耕牛,也會下令禁止殺牛,但這些禁令到底是政治、經濟還是為了宗教,國王在下禁令時心裡想的是“我按照聖典保護了牛我可真棒”還是“艸就這破事我還得照顧婆羅門的情緒”,那可就很不好說了,畢竟哪怕不是牛相關,歷史上各種所謂某國王受了婆羅門教導才成大器之類傳說大都也是編出來的,包括被認為“誕生就是為了保護牛和婆羅門”的“偉大印度教國王”希瓦吉,他看重婆羅門不是聽了虔信歌大受感動,主要是因為前期發財全靠搶的馬拉塔昆比老農現在需要有專業知識的婆羅門來管理土地和財務。

(順帶,因為婆羅門的這些法論和文獻編纂的時間通常跨度很長,一本文獻裡關於某個議題的說法甚至可能相互抵觸矛盾,例如摩奴法典裡對到底能不能吃肉這個問題的見解,這一段還嚇唬別人說吃了什麼動物的肉下輩子就要被什麼動物吃,那一段就說“准吃的動物,雖每天吃,不犯罪,因為梵天創造某些生物就是為了被吃”,文本自己都互相抵觸,還能指望社會精准遵行?)

其次,古代印度並不是一個“均質”的社會,因此婆羅門制定的諸多規則,從沒推廣到次大陸的所有階層和所有地區。你看《羅摩衍那》中,羅摩被流放時從都城走出來後,走了甚至不到一天就已經走到了他父親的老朋友、尼沙陀國王俱訶的領地裡。這說明了什麼呢?那時候雅利安人的國家很小,更多地方是被叢莽包圍住的、部落民生活的地方。那種婆羅門經典文獻中的社會,大概只限於城市和墾殖完成的村莊,而更多的森林、原野、荒地,要麼就是半農半牧的邊緣人群,要麼就是半牧半土匪的遊牧部族,要麼就是尼沙陀人或者其他漁獵部族的地盤。在印度的許多地方,這種格局一直延續到英國人來之前,因此英國人對印度社會做的最重要的一項改造就是內部拓殖。而在此前長達兩千年的時間裡,那些不生活在同樣的生產關係裡的人們,也不接受“印度教”的社會規則,其中也包括牛的“神性”。婆羅門和城鄉群眾虔誠地對待神牛時,他們可能完全不以為然,即便是遊牧部族,牛該幹活就幹活,老了病了該殺就殺,該宰的宰(頂多不由自己親自宰),牛糞是可以用來燒火,但不至於視作聖物供奉。一個例子就是,和後來受黑天崇拜影響、牧人形象被奉為神聖、田園詩歌代表不同,中世紀牧人部族阿希爾人形象在經典的面向大眾的印度教文獻往世書裡非常糟糕,完全就是一幅“不懂正法”的文盲鄉下人的德行。

(這裡也有個有名的段子可以講。在室建陀往世書裡,梵天要急著參加祭祀,但是他的妻子娑羅室伐底卻磨磨蹭蹭一直沒出門。梵天一怒之下,命令因陀羅馬上去給他找一個新老婆。因陀羅正好撞見附近有一個阿希爾牧牛女正在賣酪乳,立馬抓起她,不顧她的慘叫,將她從牛嘴巴裡塞了進去,然後從牛屁股裡又拉了出來。這樣她就變成了牛所生的,昇華了,變成婆羅門了!可以給梵天做老婆了!她就是梵天的小老婆迦耶德麗女神。你看,牛拉出來的不管是啥都封聖了。)
無名22/08/18(四)10:11:36 ID:ERKfDyZ6No.301111del
在漫長的時間中,某些虔信教派也會強調牛的神聖性,例如筏羅婆的教派PushtiMarga,這個教派以"如父母愛孩子一樣"去愛牧童黑天為中心思想,因此自然會讚頌黑天所愛護的牛。也有人認為,8世紀之後印度北方特別開始對牛的神性進行強調,是對會殺牛的穆斯林入侵的一種應激反應。但是不管怎樣,這些做法也僅僅只是限於教派影響的地區和階層而已。所以,在近現代之前,就算不殺牛、牛神聖的觀念受到歡迎,在一千多年的時間裡影響力逐漸擴大,但實際上從來沒擴張到全社會,根據Jha的看法,在十八世紀之前不能殺牛這點甚至沒有成為所有婆羅門的共同道德標準。既然連不准殺牛這點都形不成共識,那麼能吃牛屎喝牛尿的行為多大程度上是普遍行為,也就比較難講了。

磨磨蹭蹭地,印度經受了突厥人、莫臥兒、英國人的入侵,來到了近代。此時,牛的第二輪聖化開始了。這同樣也有三個背景:

第一是錫克教與穆斯林之間的社群衝突。雖然在1714年古吉拉特艾哈默德巴德穆斯林和印度教徒之間就曾因為屠牛導火索而爆發了“灑紅節騷亂“,但印度最早的護牛行動其實是由19世紀60年代錫克教的呼神派(Kuka運動,信奉者稱為Namdhari錫克教徒)在旁遮普發起來的。和其他錫克教派比起來,呼神派的軍事傾向、組織度都更高,行為也更極端,在護牛之前也經常跑去砸穆斯林聖墓和印度教徒的廟堂。當時英國官員解除了對牛屠宰的禁令,並允許穆斯林屠戶開設屠宰場。在很短的時間內,牛肉生意就在旁遮普大為盛行,在錫克教徒的聖城阿姆利則賣牛肉的也很多。印度教徒和錫克教徒要求英治政府禁止在阿姆利則屠牛,但是英國人置之不理,呼神派對此感到非常憤怒,開始自己動手,從1871年至1872年多次襲擊穆斯林屠夫。[3]這為後來有組織的暴力護牛開了一個好頭。

第二個背景是已經說濫了的“梵化”,也就是中下種姓(特別是在農村)在大規模的社會變革中向上流動,為了提升自己的地位,他們刻意模仿高種姓的行為,既然婆羅門不殺牛,那麼我們也不殺了,以此證明我們這個族群一直很守規矩。要是婆羅門說牛粑粑很高貴,那好吧,我們也覺得它確實很高貴。例如前面提到的牧牛族群阿希爾人,此時也出現了類似的傾向,在護牛運動中和“更高貴”的種姓聯合起來呼籲牛的可貴、欺壓以死牛皮革、屍體處理為生的賤民種姓、聲稱自己一直愛牛護牛來試圖證明自己純潔性以提高種姓地位。

第三個背景則完全是經濟和社會上的。因此此時外國引入的牛種被推廣,本土的婆羅門牛存欄量開始大幅下降。保衛牛,此時也被賦予了保衛印度本土經濟、文化和傳統的多重含義。旁遮普的錫克人開始護牛之後,這面大旗很快被印度教民族主義的組織(特別是雅利安社/聖社)接過去,最初是由雅利安社的創始人達耶難陀娑羅室伐底(Dayanand Saraswati)在19世紀末建立了gaurakshini sabhas (牛保護協會)。對牛神聖性質的論證被從傳統經典中挖掘出來,但是這種歌頌神牛、反對屠牛的行為意圖從來都不是人真喝多牛屎牛尿腦子瓦特了,而是為了營造社群身份。

需要說明的是,這個時代的印度教民族主義革新者們面臨著多方面的挑戰,首先他們認為自己要從"外國的"文化侵蝕中保衛印度教傳統;其次印度教內部的保守派、傳統派對這些改革也並不滿意,甚至將其視作為威脅(達耶難陀娑羅室伐底就強烈反對偶像崇拜、朝聖和宗派之類),改革者們迫切地需要尋找一個由頭來樹立自己的威信;最後,傳統印度教社群也過於分散,不同教派、不同社群、不同地方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宗教體系、敬拜的神靈也不同,生活方式也迥異。因此,為了完成政治目標,首先他們需要一個共同的外部敵人,其次他們還需要為了能夠把眾多觀點迥異的印度教徒團結起來,尋找一個共同的基準點。

在這種情況下,牛被選中了。拒絕屠宰牛能成為動員印度教徒的共同標準、使用牛的“五產”(包括牛屎牛尿)就能成為印度教徒的身份標識、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社群之間本來因為牛就有摩擦,這樣方便的政治工具,誰不想用呢。

自此,牛不僅僅再是一種神聖動物,而且還是民族認同的工具,對牛的尊重是“將我們稱之為印度教的混亂的信仰聯繫在一起的最有力的紐帶”。牛成了印度教徒身份的象徵和化身,牛被屠戮、被壓榨、數量不斷下降,那麼保護牛是為了什麼,歌頌牛的神聖是為了什麼,牛的“敵人”是誰,不言而喻。

>母牛的身體,很像女人的身體,是一個滿載著“純潔”和“榮譽”的身體,在這一“榮譽”受到了侵犯的情況下,人們尋求復仇。[4]
無名22/08/18(四)10:13:18 ID:ERKfDyZ6No.301112del
有位朋友在研究這段歷史的時候還指出了一點,如果只是因為本土瘤牛存欄量下降而保護牛,那是為了主張“斯瓦德西”(自給自足,當時特指從殖民經濟中保護印度本土產業,所以就連國大黨最早的選舉標識也是兩頭牛);而且英國人自己為了供養在印英人的食肉需求本來也在屠牛。因此,真要說護牛的話,最大的敵人應該是英國殖民者才對。但這段時間的印度教民族主義者反而將護牛和反對屠牛分開來處理,箭頭直指穆斯林,錫克人也跟著敲邊鼓。從19世紀晚期開始,為了護牛就爆發過多次社群衝突,可謂血流成河。而這一片亂子中,英國人也樂得看戲,因為這樣不但會讓印度族群分裂,而且穆斯林為了自保會更願意當印奸更加依附英國人,可謂一牛殺三教,非常划算。換句話說,這一輪“聖化”過程中,沒有神聖,全是生意。

麻煩就在於,這一輪的影響可不再僅僅限於某個婆羅門的核心小圈子自嗨了,它是不是宗教問題,而政治動員的工具,因此完全是面向大眾、發動大眾為目標的,而通訊、印刷手段的增加,宗教經典的大規模整理、出版,讓資訊傳播的速度前所未有,這一回再也不只是幾個婆羅門念叨牛尿牛糞純潔神聖可貴,而是全印大部分地方都知道牛糞牛尿純潔神聖可貴了。而這一輪的鬥爭結果,最後直接寫在了印度憲法的“指導原則”(並非憲法條文本身)之中,即護牛、禁止隨意濫殺牛,這也是當時尼赫魯為代表的那批世俗主義者和國大黨內部保守派妥協的無可奈何的產物。

所以,為什麼包括題目裡的民間的這類牛尿節,牛糞節,都是這一百多年來形成的“傳統”,因為也就是這一百多年裡,牛才真正變得神聖不可觸犯,類似的只有一百多年壽命的“自古以來”傳統在印度非常常見,這其實都是一個古老社會在近現代的政治和經濟變動中反而進一步“婆羅門化”的產物。

而印度現在正好處在第三輪聖化的過程中。這一輪聖化本質上來說是前一輪聖化的繼承、延續和升級,也就是說根子上還是塑造和鞏固社群身份、進行政治動員的工具性手段,但也非常有意思地體現了一種前現代和後現代碰撞在一起尋求融合的姿態。這是指什麼呢?

聖雄甘地曾經說過,“印度教的護牛和西方的乳製品不是一回事……後者基於經濟價值,前者強調精神方面,即它所體現的苦行和為殉道者的無辜而自我犧牲的思想。”但是這情況現在已經不一樣了。
早在2006年,著名的英國記者愛德華盧斯就曾記載了一次讓他印象深刻的那格浦爾“牛產品研究中心”之旅。在這個中心裡,受印度教右翼組織印度教大齋會資助的研究者宣稱牛尿可以治療癌症和各種疾病,還推出了牛糞為原料的香波。

讓我來列舉一下這些年來闡述牛尿的多種用途的代表性論文:(略)

牛尿抗癌:
牛尿可用於治療糖尿病、血壓、哮喘、牛皮癬、濕疹、心臟病發作、動脈阻塞、心臟病、癌症、愛滋病、痔瘡、前列腺炎、關節炎、偏頭痛、甲狀腺、潰瘍、酸性、便秘、婦科問題
牛尿 (CU) 對大量病原菌具有良好的抗菌活性,可與標準藥物(如氧氟沙星、頭孢泊肟和慶大黴素)相媲美:

但昔時與今日最大的差別在於,這份狂熱已經從民間活動上升成為政府行為:2020年二月,莫迪政府出臺了“通過研究加強本土奶牛主要產品科學利用”的計畫,由十多個國家部委合作研究開發以牛的副產品(包括尿液和糞便)為原料的個人護理產品與癌症和糖尿病的治療方案。

換而言之,只是傳統地說明牛屎牛尿很神聖還不夠,現在印度是政府牽頭,要從科學上證明牛糞牛尿有神奇功效,並且還要從市場和經濟上去實踐它。

這樣做是因為從印人黨到大齋會之類右翼組織吃多牛屎牛尿腦子瓦特了?

不,這是因為:

從法律和政治上概念化的護牛運動與實際的奶牛保護和更廣泛的動物保護是不相容的,因為護牛運動的本質乃是一種基於牛的政治化和商業化行為,其背後是種姓主義和教派主義等壓迫性的話語。在過去,一旦耕牛喪失了勞動能力或產奶能力,農民就會將牛送往低種姓或穆斯林屠宰從業者手中。但如今,除了南方和東北少數幾個邦之外,印度大部分邦都開始嚴格限制牛的屠宰、運輸和貿易。這不僅剝奪了以皮革和屠宰為業的低種姓和穆斯林民眾的生計,也給印度教的農民形成了嚴重的負擔。除了販牛收入的損失之外,還增添了養活年邁的耕牛的成本,而一頭牛的飼養費用相當於印度貧困線標準的年收入,一個普通的家庭根本無力承擔。當農民既無法屠宰耕牛又無法養活它時,將其扔出家門成了唯一的選擇。

伴隨著“流浪牛口”膨脹的,不僅是接踵而至的治理困境和人與牛對土地資源的爭奪,還有對牛糞的處理難題。如今,印度農村被大量使用牛糞作為直接燃料和堆肥原料的根本原因並不是牛糞的“潔淨”,而是人口和農業壓力導致的嚴重的燃料和肥料短缺。但是,這種做法在環境和醫學上都已經被證明是有害的,焚燒牛糞的煙霧加劇了大氣污染,而未經處理的牛糞堆積又成為病菌滋生的源頭。
無名22/08/18(四)10:13:55 ID:ERKfDyZ6No.301113del
然而:

印人黨畢竟是一個執政黨。在印度教特性議程之外,“發展主義”也是其合法性的基礎和吸引選民的原則。只不過,發展本身就意味著現代性,而印度教特性議程則是反現代的,兩者的矛盾必然會在某個階段浮現出來。莫迪政府已經承諾不會在神牛政治上讓步,但與此同時,武斷的護牛運動造成的政治和經濟成本也在不斷上漲,那麼,印人黨所要解決的問題,就是必須讓“發展主義”和“護牛運動”在理念和實踐上並行不悖,同時設法對牛的經濟價值進行進一步的開發,以舒緩不斷累積的社會壓力。

因此,印人黨和印度教右翼群體才會竭力投入,試圖尋找神性的“科學”依據,將宗教價值“變現”為經濟價值和實用價值,以此來說服自己與民眾,印度教傳統在理性主義的世界中並沒有過時,依然能彰顯其“天啟”性。換而言之,印人黨需要設法把印度教傳統作為一個品牌“行銷”出去。一如遙遠的過去,當婆羅門試圖證明牛具有神性時,他們的理由是牛渾身都是寶;而如今,印人黨和右翼群體想要繼續推進自己的議程時,他們也同樣要證明牛的神性在現實中多麼“有用”。

實際上,對牛糞牛尿的開發只是印度近年來加大對牛副產品開發投入的一個環節,印度政府的政策更多地集中在牛奶生產和黃油、酥油等產品的開發上。只不過,牛的排泄物這類話題特別吸引眼球。印度是全球最大的牛糞生產國,根據印度畜牧和乳業部的估算,印度牛糞產量年均產量達到了12億噸,其中4億噸被用作燃料,2.15億噸用作糞肥,其餘“都被浪費”了。既然如此,加強對牛糞的“生產性利用”自然勢在必行。除了荒誕的牛糞晶片之外,其實印度政府的政策的重點更多地體現在促進牛糞有機肥料和沼氣原料生產、通過牛糞處理為農村增加就業這類至少聽上去更“科學”、更經濟的領域裡。

當然,開發“牛產品”的經濟價值,等同於將宗教神聖性標價拿到市場上販賣,但這一點與印度教右翼意識形態所鼓吹的傳統並無抵牾。印度教的人生三大目標包括了法、利、欲,在居家期內追求財富在內的現實利益不是罪惡,而是社會責任;對於商人種姓來說,“以合法方式大力增值財富”更是一種宗教身份所要求達成的目標。因此,將神聖之物與現實利益掛鉤不但不會損害其行為的虔誠和純潔,反而是一項義務;甚至,將聖物的價值最大化並用於商業,從中獲取的利潤也會隨之而神聖化。除了牛產品之外,莫迪政府對傳統醫藥、瑜伽的推廣鼓吹也遵循著同樣的邏輯。

所以:

看到某個印度官員在大力開發牛糞產品的時候;
看到某個印人黨政要公開喝尿,或者主張吃牛屎治百病的的時候;
看到印度亞馬遜上賣牛糞餅的時候;
看到一堆人在開開心心拿牛屎打仗的時候;
還是那句話,沒有神聖,全是生意。

參考
1. ^牛的聖化在學術界曾有一次非常大的爭議,圍繞著人類學家馬文哈裡斯上世紀六十年代對這個問題的文化唯物主義觀點展開,史稱“神牛之爭”,這場學術爭論之激烈,最後甚至發展到演變成個人恩怨的地步,以後有機會可以細聊。
2. ^原文見 https://www.sacred-texts.com/hin/av/av05018.htm
3. ^可能有人會提到1857年土兵起義的牛油子彈導火索。但是要注意的是,當時風聞子彈傳聞而爆發起義的土兵大都是高種姓,例如打響第一槍的人就姓Pandey,是個婆羅門。牛油與其說”傷害宗教感情“,還不如說是高種姓認為碰了牛油會導致自己喪失種姓地位。
4. ^Sharma R. The ‘Cow Protection’discourse in India: The making of a ‘movement’[M]//Mapping India. Routledge India, 2019: 133-152.
無名22/08/18(四)14:11:41 ID:SvDBC5FwNo.301127del
>>301109
>>作為生產工具的牛比起戰爭工具馬變得更加重要了。馬這玩意>>耗費糧草又嬌貴,在恒河平原的氣候環境下也養不好,因此雅>>利安人進入印度後養馬技能丟了,又不會育種,導致後來印度>>的好戰馬都需要依賴進口

哪邊印度的好戰馬要靠進口,後面不談貴霜,笈多以及更後面的德里蘇丹還有莫臥兒騎兵都一海票,印度騎兵要是這麼拉基老早被薩珊從席斯坦滅了
無名22/08/18(四)16:49:35 ID:QXiFK43gNo.301139del
>>301127
沒有馬騎你不會騎大象嗎!?
無名22/08/18(四)18:59:52 ID:IYtC4W/cNo.301144del
>>301139
一開始作為坦克般的存在還好
但之後大象太膽小的問題就很嚴重
任何一個軍隊都不想讓某個龐然大物反過來壓垮自己的士兵

相較之下還是史古格巨獸穩定多了
無名22/08/18(四)19:02:04 ID:IYtC4W/cNo.301145del
>>301113
雖說如此吃屎,
但污穢的印度人怎麼都沒有被慈父納垢眷顧過?
無名22/08/20(六)21:35:32 ID:P83kUb1UNo.301520del
>>301145
因為
納垢:嗚哇,這些傢伙好髒!!!
無名22/08/20(六)22:18:30 ID:/ACPNITANo.301527del
>>301520
納垢那邊也會在意衛生嗎?
無名22/08/21(日)01:21:04 ID:7p9QZBAMNo.301581del
>>301527
疫疾的髒汙跟玩屎的髒汙可能分類不一樣吧,圈內人會在意的那種差別?
無名22/08/21(日)06:46:19 ID:S352NvfoNo.301601del
>>301527
納垢是讚美愛護生命的極端,具體化就是毒蟲病菌的生命也要讚美愛護的結果。
雖然會把人當成培養皿讓細菌與人共生,但是對於單純的排泄物並沒有在愛護範圍內。
無名22/08/21(日)13:53:01 ID:qPU.i9XoNo.301633del
>>301127
同一個作者寫的:
https://www.zhihu.com/question/531470987/answer/2495056755

從笈多之後到穆斯林入侵時代,印度的軍事技術和組織其實並沒有靜止在笈多時代,例如到了7世紀後騎兵已經在印度軍隊裡變得很重要。經常有觀點(包括蘭德公司的印度戰略思維報告)認為印度教王公在伊斯蘭軍隊打來時沒有還手之力的原因是過於迷信象軍,難道他們不知道象軍會被被高機動的騎射兵天克嗎?等等。但是,實際上許多印度地方王國很早就意識到高機動騎兵的重要性,特別是南方王國。10世紀之後德幹地方王國的崛起背後大都有遊牧/半農半牧族群的力量,他們對馬具、依靠馬作戰的軍事技術進行了有效的革新,這點甚至還體現在了宗教裡,例如德幹的牧民神坎多巴(Khandoba,也被叫做摩坦陀-畏怖尊,後來被視為濕婆的一個化身)就是一個騎馬作戰的英雄形象:

這種發展當然也是因為不斷增加的外部壓力。德里蘇丹國在南部的擴張,以及隨後德幹蘇丹國的建立,讓南部王國不得不進行軍事調整,毗迦雅那羯羅帝國就專門聘請突厥人和穆斯林來訓練軍隊的騎射以對抗德幹蘇丹國的威脅。不過,發展騎兵主要的瓶頸問題可能還是印度本土不會繁育優秀的戰馬,什麼旁遮普本地山地馬好像只適用於運輸,而非作戰,而海外引入的品種配種一兩代後立馬就劣化(這是馬可波羅說的,原因為何不太懂),因此好戰馬需要不斷地從國外進口,特別是靠穆斯林商人從阿拉伯和波斯進口。據說毗迦雅那羯羅全盛時期一年要進口1-1.3萬匹馬;馬可波羅說,雅達夫王朝為了搞到馬甚至和海盜勾結,沿著海岸等著去劫掠運馬的商船;伊本白圖泰的記載和南印本土的記載也說明波陀耶這樣的泰米爾王國對進口的好馬也很饑渴,甚至連神話裡也有濕婆化身成一個賣馬的穆斯林商人去點醒自己的信徒之類的故事。但這樣的結果就是壟斷馬匹貿易的阿拉伯人坐地起價,搞得毗迦雅那羯羅不得不從商人手裡千金買死馬,後來開闢新港口和加強和葡萄牙人的關係也是為了打破阿拉伯壟斷、開闢新的馬匹貿易管道。不過,歷史已經證明僅靠支付高額成本進口跟不上軍事需求,毗迦雅那羯羅最後也gg了,物質條件的限制對於軍事技術的影響還是很巨大的。
無名22/08/23(二)14:07:52 ID:YkLJBMr.No.301951del
>>301139
你能拉出10萬戰象來打會戰嗎?

莫臥兒內戰時,在恒河兩岸內戰雙方是有加起來十幾萬的騎兵游弋,互相尋找決戰時機
而且還要在恒河氾濫前結束

戰象一來你養不起這麼多,而來機動性沒有這麼高
無名22/08/23(二)19:03:35 ID:kzW13n0wNo.301980del
>>301633
橘逾淮為枳
馬本來就適合生長在溫帶
不管是中國南方還是印度到了亞熱帶就養不好
翻一下地圖就可看出騎兵大國民族都在溫帶
>>301951
>>十幾萬的騎兵
灌水
無名22/08/23(二)23:50:18 ID:NooLMPKMNo.302076del
>>301980
阿拉伯馬...
無名22/08/24(三)10:30:53 ID:3oHOmF3ENo.302144del
>>301951
莫臥兒是蒙古人……
無名22/08/24(三)13:39:17 ID:rXyKwnLUNo.302173del
>>301980
莫臥兒時期印度就是能隨便拉出這麼多騎兵和馬匹
而代價就是這些部隊的作戰半徑不能離開恒河流域太遠,而他們一場決定全國局勢的“戰爭”往往只要1-3個月就全部打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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